克兰布沃尔♾

三文小説家。
『人生は夢だらけ。』

【棘虎】咕叽咕叽(一发完)

原著向;

cp:狗卷棘x虎杖悠仁;

已交往前提。

小情侣的除咒日常;

Written by 克兰布沃尔

 

给帕帕主编《小行星带》的供稿,主要是甜向……

已解禁;

祝大家看个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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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咙里发痒,像是有两百三十二只妖精在挥舞翅膀。”

 

 

1.

“棘——!”

真希声音刚刚响起的一瞬间,带着血腥味的刀刃就从她鼻尖前两寸的地方划过。

这次的任务级别不高不低,敌人等级也是能够完美应付的类别,她虽然喊得大声,其实连心跳都没加速。真希朝后连着几个跳跃躲开,看见一个银发的身影从她斜刺里冲了出去。

别动。”

刚刚还流着涎水,挥舞一把铁锈斑斑的大刀的诅咒师立刻像被停住帧一样,钉在了原地。

按照原计划,狗卷埋伏在这里就是为了牵制住敌人的行动,打击的部分交给胖达和禅院真希来完成,这也是三人组一贯的行事作风。

真希抓住时机,抓起腰间的短刃就迎了上去。

但有人却比她更快,原本并不应该负责动手打击敌人的狗卷并没有按原计划撤回,反而一脚踢在了诅咒师的脖颈。

力道之大,让对方立刻倒飞出去了十几米。

“棘?!”真希惊叫道。

还好那头的胖达大吼了一声,及时追赶上去,将人一爪子摁翻在了地上,才没有让连续的攻击被打断。

狗卷没有理会真希,先朝着那边的犯人又说了一句别动之后,这才微微喘着气站稳,把衣领重新仔仔细细地理好。

“喂——真希——棘——过来收拾残局了!”

胖达手底下压着还在试图不断挣扎的诅咒师,对方在言灵解禁以后稍稍蹭过了一下他锋利的爪子,如注的鲜血从薄薄的皮肤下喷了出来。

都是见惯了战斗场面的人,谁也没对这事儿觉得有多惊讶,胖达甚至都没诶哟了一声,一向在三个人里还算具有人文关怀气息的狗卷棘今天更是神游天外,盯着空地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三人默默地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诅咒师先是尖叫着辱骂他们,然后因为缺乏氧气和失血过多而慢慢脸色发白,最后还是伊地知洁高收了帐跑过来,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你们三个在干什么?!”

“如您所见,先生,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真希毫不留情地踢了踢已经昏迷不醒的目标,“这家伙已经捉回来了。”

“捉是捉回来了,这么多血,谁干的?”

伊地知一边熟练地把人铐上一边忙着打电话,“你们下手也得轻一点,不然万一高层……啊啊家入小姐,对是我,伊地知,这边在逃的三级诅咒师已经捉回来了,啊不,很顺利,就是出了点小状况……”

陆陆续续跑来了几个和伊地知一样穿着黑西装的善后人员,真希他们各自收拾了东西慢吞吞地往地铁站走。

这委实算不上个多强的敌人,禅院真希收好了自己带来的刃具以后,仨人身上干干净净,看起来和刚放学的高中生没什么两样,胖达甚至开始讨论起晚上到底吃什么比较好。

“棘,你今天看起来怪怪的哎?”

等车的间隙,真希把手里的汽水分了一瓶给狗卷,问道。

“……木鱼花。”

“别说没有,”女孩扬起眉毛,“你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就有点怪怪的。”

“木鱼花。”狗卷的声音坚定了些,有点不愿再聊的意味。

但真希显然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不远处的胖达被一群小学生缠住,要求和熊猫人偶服挨个合影,在另一边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频频朝这边打着眼色求救,结果真希视若无睹,捏着橘子汽水步步紧逼,“哦?别的也就算了,我可是知道你的,棘,你再怎么反常也不至于在任务里失态,今天跑神好几次,最后居然还动了手……喂,你心情不好吗?”

狗卷垂下头,手里的汽水在逐渐炎热的天气里发着汗,是他并不喜欢喝的葡萄口味。

“大芥。”他闷闷地摇了摇头。

我没事。

“哦?”真希耸耸肩,“真没事就好,野蔷薇刚跟我发了消息,今晚五条老师出差回来,在目黑区那家有名的烤肉店请客哦,她让我们一会儿直接过去就行,好像伏黑和虎杖都已经去占座位了。”

狗卷猛地扭过头,“……金枪鱼!”

他一看见真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上当了,女孩抑制不住的得意从眼镜后面折射出来,“哦?看来是和后辈有关咯?”

“那么是哪个后辈呢?哎呀,真是一点点都猜不出来呢~”

她完全无视了在那头被当做吉祥物被路人轮番合影的胖达,以及对面狗卷仿佛要杀人似的目光,“不会是一年生里的虎杖悠仁同学吧?”

“……”

狗卷头一次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的常用语里面没有发表郁闷心情的词汇,他抠着汽水上面的葡萄标志,瘪着嘴不说话。

“既然有矛盾,就得当面去化解啊,”完全不具备女生细腻特质,也毫无恋爱经验的禅院真希一巴掌拍在狗卷的后背上,差点没给他震出一口老血,“再说了,小情侣之间哪有什么隔夜的仇啊?”

“木、木鱼花——”

狗卷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想反驳,但是女生已经站起身去帮胖达解围,留给他一个潇洒至极的背影。

他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消息界面非常干净,置顶和悠仁最近一次聊天消息还停留在三天以前,问他回来的时候要不要带杯面。

狗卷反复点进聊天框,然后又点出去刷新。

因为体质原因,他从来都不是个健谈的人,虽然现在手机很普及,他大可以通过打字和其他人沟通,但也许是前面十几年的习惯所致,他用社交软件的时候也和本人一样,惜字如金,甚至下意识还会打出饭团口头禅。

所以他现在才意识到,即便不对着虎杖本人,他也同样连自然地找一个聊天话题的能力都显得异常薄弱。

“棘,快走快走!”

胖达在真希的帮助下总算摆脱了那一群好奇的小学生,抓住还坐在原地的狗卷就往相反方向的电车里冲。

“!!”
狗卷指着对面,一脸着急忙慌,试图告诉胖达他上错了电车,结果真希坏笑着堵上了门。

“不是说了吗?我们去目黑区,不回学校。”

“?!”

“别那么看我啊,棘,我是骗你了啊,不过不是你希望的那部分,五条老师人还在名古屋呢,”禅院打了个响指,“不过他说今晚的烤肉他请了,我们吃完去找他报销就好啦~”

电车门缓缓关闭,狗卷棘欲哭无泪地拿着自己手里的那罐葡萄味汽水,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2.

小情侣吵架简直能和“太阳东升西落”、“地球绕着太阳公转一周是一年”这种规律一样,被称为世界上理所当然,毫无新意的定理。

没有哪对小情侣是不会吵架的。

绝对没有。

当然,单方面吵架也应当算进吵架的一部分。

说是单方面吵架,其中的主要原因其实是狗卷棘作为一名与生俱来的咒言师,他并不具备双方吵架的先天因素——他开不了口。

绝大多数情况下,狗卷棘和虎杖悠仁的关系是相当融洽的,按照五条悟的话来说,“狗卷同学应该是世界上最后一个会和悠仁吵架的人也说不定”——当然,他说这句话的前提是认为狗卷根本不具备吵架的先决条件,此论据暂且按下不表。但毫无疑问,狗卷棘是所有人心目中和虎杖悠仁关系最和谐的那个,以至于两人宣布在一起的时候,其余人甚至连吃惊的神色都没表露。

“毕竟人还是要和相处最舒服的人在一起才对,”野蔷薇不咸不淡地表示,“又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校园爱情小说,会爱上死对头这种事情在现实生活里可能性简直小于0.043%好嘛?”

虎杖一边掩饰着被人祝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一边好奇地去追问野蔷薇那个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的0.043%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狗卷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虽然下半边脸掩藏在衣领里,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眉角眼梢的笑意。

伏黑稍稍往前走了几步,静静地看着他,“狗卷前辈,你是认真的吗?”

他黝黑的瞳孔里是一丝淡淡的忧虑,和这欢乐的人群有点格格不入。

“鲑鱼子。”

狗卷回答地很快,没怎么犹豫。

“虎杖他……其实并没有……”伏黑说着,扭头也去看那边的虎杖悠仁,但最后又默默顿了顿,“算了。”

他挠了挠头,有点赌气似的说道,“反正狗卷前辈和他关系都那么好了,也不需要我来提醒吧。”

狗卷微微睁大了眼睛。

一年级的伏黑惠喜欢虎杖吗?

他当然知道一年级的三人组关系有多好,就像当年刚入学的他、真希和胖达,而伏黑和虎杖之间似乎又有一层更紧密的关系,像是互相在意,又像是互相竞争。

这些狗卷在虎杖和他聊天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只不过虎杖似乎被伏黑惠那层总拒人千里之外的傲娇表相所蒙骗,才一门心思地觉得两个人之间伏黑是那个随时可以松开手的一方,是他自己死皮赖脸,非要闯进伏黑的世界里去,这才建立起来两人的关系。

不是那样的,狗卷在手机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给虎杖看,你很好。

他想了想,又另起一行,用黑体加粗写道,我要谢谢伏黑让我能认识你。

虎杖挠挠脸,嘿嘿笑道,我知道啦,狗卷前辈,你不要安慰我。

狗卷拼命摇头,一头柔软顺滑的银发被他晃出了水波一样的光影,这不是安慰,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很开心能认识虎杖悠仁。

但更开心的是他能以这种方式,悄悄地接近虎杖悠仁。

伏黑惠对虎杖的感情,大概连粗神经的禅院真希和不常回学校的乙骨忧太都有所察觉,但是无论是当事人伏黑惠,还是在一边观望的狗卷棘都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狗卷没有采取是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去采取,他似乎天生就只是一个站在远处,沉默的守望者。

那伏黑惠呢?

他用一种堪称游刃有余的态度和虎杖相处,不像五条悟那样过分亲密,也不像乙骨那样保持着克制的礼貌,如果不是狗卷棘的眼神总是追随着虎杖悠仁,也许也会像其他人那样,认为伏黑惠只是虎杖关系很好的同期之一,反之亦然。

即便是狗卷和虎杖在一起了以后,伏黑对虎杖的态度都和从前一样一如既往,除了那天在狗卷面前有些失态的小挑衅之外,再难看出他有什么新的侵略性动作。

如果放到别人身上,大概会放下心来,觉得这大概原本就是伏黑和虎杖之间的相处模式。

但狗卷棘心里很清楚,伏黑之所以不为所动,完全是因为他带有某种胜券在握的决心。

——你们终究不会在一起。

这种预言似的意味藏在这个黑发后辈不卑不亢望向狗卷的眼神里。藏在每一次虎杖奔向他,转头和同期们告别时,伏黑淡淡的微笑间。藏在一年级三人出任务回来时,伏黑搀扶着虎杖的那条手臂上。

就好像是一场龟兔赛跑,兔子耀武扬威地躺在起点,倍感关切地朝他说,你先跑吧,没关系的。

狗卷棘不是个很热衷于证明自己的人,所以这些对正牌男友来说略显苦涩的酸水被他尽数像海绵一样吸收了进去,不声不响。

只要他和虎杖的感情安安稳稳,没有什么波折就好。

他一开始是这么想的。

但这并不代表海绵没有鼓胀的那一天,毕竟海绵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清洁工具,它是有极限的,它不是大海。

偶尔,只是偶尔,譬如他和虎杖正处于令人尴尬的冷战期的这种时候,伏黑一如既往的态度,就会让狗卷有种被针扎似的难过。

真希似乎和野蔷薇都知道狗卷和虎杖之间出了点小岔子,女孩子之间总是无话不谈的,两个人一进来就用眼神交流了几个来回,最后拉着胖达坐到了一边,把角落里的那条空凳子留给了狗卷和虎杖。

虎杖还没来。

狗卷坐下的时候,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松口气。

“伏黑那家伙,说要和虎杖出去给大家买喝的,刚出去。”野蔷薇说完,热情招呼二年级的三个人翻菜单,扬言今晚一定掏空五条老师的钱包。

狗卷也拿了一份菜单,只不过上面到底写的是烤肉还是烤茄子,根本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内,他的注意力被凳子那头的小包吸引了。

那是他的便当盒。

准确来说,是虎杖给狗卷准备的便当盒。

起因是两个人在交往了不到半个月以后,虎杖就对狗卷棘的生活作息提出了极大意见。

具体表现在狗卷棘书包里每天各种不重样的便利店饭团上。

“总吃这个会缺乏维生素的啊,狗卷前辈,”虎杖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之前我就想说了来着,感觉狗卷前辈的嘴唇一直有点发白,脸色也很苍白。一开始不太熟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狗卷前辈总是休息不够呢,这下原因找到了!”

虎杖气势汹汹地瞪着狗卷棘手里的两个海苔饭团,像个凶神恶煞的警官发现了犯罪嫌疑人似的。

“大芥。”

狗卷试图辩解,但虎杖眼疾手快地把两人的食盒掉了个个,三下五除二把两个饭团塞进了嘴里,含混不清地指了指自己的便当,比着大拇指,“这个、这个!”

狗卷身手根本快不过以体力著称的虎杖,哭笑不得,只好尝了一口。

意外的非常好吃。

显然虎杖也看出来了,不无得意地冲他介绍起来,“这个鳗鱼是我用照烧方法弄的,蘸一点酱汁超~级~好吃吧?前辈?”

狗卷不得不承认,也许五条老师一到午饭时间就满学校找虎杖确实是有原因的,任何和虎杖悠仁在一起生活过的人,没有谁能不被他养刁胃口。

从那以后虎杖似乎就已经习惯了帮他多做一份便当,尽管他们俩宿舍离得很近,完全可以一起去下厨,但狗卷自从去过几次以后,就知道乖乖地站在一边不去添乱,顺便在心里感叹做饭真是一门比咒术还深奥的天赋。

虎杖做饭的时候和他平常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很不一样,所以每天早上也是一天里狗卷最喜欢的时候。学校宿舍的厨房一般除了女孩子们偶尔夜里来泡一点速食杯面之外,几乎无人造访,虎杖穿着粉色兔头的围裙,处理食材的时候动作干净又利落,有的时候甚至还会轻轻哼着最近流行的歌。

狭小的厨房像是一个独立的、充满了温馨气氛的“帐”,把狗卷和虎杖从其他人身边隔开来,在这里面虎杖悠仁不需要做个尽心尽力的气氛制造者和捧场家,狗卷棘也不用担心因为自己的沉默而被丢出谈话圈的中心。

“狗卷前辈你确定你只要三份生菜吗?”

钉崎疑惑的声音传来,烤肉店里的喧哗似乎一下子涌进了狗卷棘的耳朵里。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那份菜单,菜单上,一门心思走神的他在生菜那一栏画了三次。

“木鱼花。”

他窘迫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划掉,突然斜刺里伸出了一只手摁在了菜单上。

“没关系,我们也要点嘛,干脆就和前辈一起写一张菜单好了。”

伏黑的声音和他的手一样,不容置喙地把狗卷,连同那张可怜的菜单压在了原地。

他背后,虎杖正忙着擦汗和分发汽水,看到狗卷的目光,微微一怔。

我们。

 

 

 

 

3.

由嘴巴万分挑剔兼钱包财大气粗的五条悟远程请客的这顿烤肉是否物超所值,已经超出了狗卷棘的认知范围。

他很怀疑自己的味觉系统出现了短暂的失灵,不然为什么所有东西在他嘴里都没有味道,干巴得像一块树皮。

与此相反,他全部的精力似乎都拿来去发展听觉系统了,虎杖的声音即便在嘈杂的烤肉店里,竟然也清晰得好像降噪耳机里的重低音摇滚乐一样清晰可闻。

“啊?居然割破脖子了?……伊地知先生会觉得很头痛吧?”

三个人一排的座位,因为虎杖随身带着的小包放在了最里面,所以理所应当他坐去了角落,留下伏黑夹在虎杖和狗卷中间。

禅院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狗卷,清了清嗓子,“是啊,今天大家都挺怪的,胖达下手没轻没重也就算了,连棘都冲上去要和人家肉搏。”

“欸?”

一年级的都很惊愕,狗卷棘正如看上去那副单薄身板一样,完全不擅长体力活,除了跑得还算快之外,其他体力项目完全不值一提,别说跟同是男生的伏黑和虎杖悠仁比了,就连小他一届的钉崎野蔷薇体能都要比他厉害很多。

狗卷沉默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

“虎杖,你别露出那么吃惊的样子好嘛,”真希笑嘻嘻地说道,“话说回来,我以前也一直以为棘的体力不怎么样,但他今天一脚把那个家伙踢飞了好远哎!”

“就是就是,”胖达在一边添油加醋,“我差点就没接住……喂,棘,你今天怎么这么大的力气啊?”

“应该是生气吧?我还是头一次看棘这么生气哎。”

“生气?”钉崎眼神若有若无地往虎杖悠仁身上飘,“狗卷前辈怎么了?”

“木鱼花!”狗卷双手打出大大的叉。

但真希丝毫不害怕狗卷,“你看看,你又生气了。”

大概算准了狗卷棘就不是那种会在大庭广众下大发雷霆的性格,她大有推波助澜一把,准备把小情侣的矛盾就解决在烤肉桌上的打算,“喂喂喂悠仁,你作为恋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

哗啦一声,狗卷没掀桌子,但他腾一下站了起来,默默扫了一圈神情各异的众人,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

“喂、棘——!”

“狗卷前辈——?!”

助攻翻车的禅院真希傻眼了,扬着下巴示意对面的虎杖追上去,但后者虽然一脸犹豫不决,却坐在座位上没动弹。

“喂虎杖!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钉崎看不下去了,毫不客气地一拍桌子,单刀直入问道。

“没怎么回事……”

“从实招来从实招来!”禅院真希帮腔,“你又不像狗卷那家伙一样口不能言,老老实实给学姐学长们说明白,一年生!”

“喂真希,你说话这样子活脱脱一个恶霸啊。”伏黑面无表情地吐槽道,想替虎杖解围,但随即他被对面的两个女孩怒目而视。

“虎杖,棘的状态确实不太对劲,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胖达问道。

烤盘上的肉滋滋啦啦地散发出香味,但在场的没一个有心思去给它们翻面。

他当然知道。

狗卷前辈的不对劲没人比虎杖悠仁更清楚了。

毕竟两个人之前虽然算不上如胶似漆,但一直是非常融洽的情侣关系,只要不是其中一方去东京外出任务,两个人每天至少早晚都是要见一面的。

但自从前两天吵过架了以后,虎杖几乎就没见过狗卷了。

今天也是因为钉崎突然说喊了二年级的前辈一起来吃烤肉,虎杖才第一时间想着出去买东西避避风头,等大家都落座了以后再悄悄进来。

毕竟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狗卷前辈。

明明也有在一如既往地给他做便当,但是原本会在中午来接虎杖的前辈却消失了,一起吃饭的天台也没见他的影子。

“感觉有点浪费……”伏黑挠了挠头,看着虎杖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多出来的便当盒,“不然你给我吃吧?”

“啊?”

伏黑摊开手,“我今天正好还没来得及去商店买午餐。”

“但是……”虎杖犹豫了一下,“万一一会儿狗卷前辈来了呢?”

他守着便当盒的样子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了,可怜巴巴的小狗,把伏黑看得烦躁不已,“……那你就把你那份给他吃,我请你吃便利店饭团。”

这种损人利己的话,放到虎杖耳朵里居然丝毫没引起警惕,后者楞楞地点了点头,把便当盒交给了伏黑,然后冲着另一边的天台门口东张西望。

当然地,那天中午伏黑没去便利店给虎杖买饭团。

因为狗卷压根就没有来。

虎杖垂头丧气地吃着自己那份午餐,味同嚼蜡的模样让伏黑很怀疑他和自己吃的饭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俩吵架了?”

他最后把便当盒还给虎杖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应该是只有我单方面在发脾气。”

“确实,”伏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很难想象狗卷前辈和别人吵架会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虎杖表情更郁闷了,“就是因为什么也没说,我才觉得很挫败。”

搞得像是我无理取闹一样。

“不过,狗卷前辈也说不了别的啊,还是你自己想办法把事情说通吧。”

伏黑对他们因为什么吵架压根不感兴趣,和野蔷薇不同,他总是对虎杖的感情生活保持着适可而止的距离感。

“但是我……”

虎杖顿了顿,看着被伏黑还回来的那个小包,“我暂时还不太想见到狗卷前辈。”

被人放鸽子,尤其还是被男朋友放鸽子可不是那么好受的感觉。

特别是你想到今天是吵架的第一天,还特意做了对方喜欢吃的金枪鱼,淋上了蛋黄酱,结果男朋友根本就没出现的时候。

虎杖悠仁当然也晓得这个时间点最成熟理性的做法,就是和伏黑说的那样,主动去把事情说开,或者主动示弱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要是平时换做和任何一个朋友之间有了矛盾,虎杖都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但是想到要这么面对狗卷棘,他就又开不了口了。

原本还有点小愧疚的心情在下午临近放学时,看见和真希还有胖达往校外走,有说有笑的男朋友时立刻无缝切换成了满腔不爽。

“嚯,你这乐天派居然还会有这么恐怖的表情啊?”

伏黑和他不远不近地跟在二年级三人组后面,看见虎杖的脸,伏黑好笑地说道。

“……这个时候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惠。”

“好好好,”伏黑挠了挠头,“你俩明天能和好吧?”

“……”

“不能和好的话,明天那份饭还是给我吃怎么样?”

“啊?”

黑发男生有点窘迫地瞟来瞟去,“……因为买了新的耳机……”

作为一个同期高中生,虎杖立刻了然,毕竟到了月末。

“可以啊。”

他看着伏黑松了口气的样子,原本应该和野蔷薇一样嘲笑他两句,但前面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在了繁华的街道路口,虎杖踮着脚张望了一圈,最后也没能找到狗卷的影子。

于是彻底打消了取笑伏黑的念头。

他原本也以为只是一两天的别扭就能恢复正常,但不知道普天下的情侣吵架是不是都这样,越疏远反而越不知道从何说起,对直球选手虎杖悠仁来说,冷战比热战更加难熬。

好像他和狗卷站到了绳子的两端,玩什么不出声的角力游戏,谁先出声好像就是低人一头一样。

一般情况下,虎杖悠仁觉得自己是不太介意做低人一头的那个角色,但这次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性子,简直和恋爱电视剧里不作就不会死的女主角一样,牢牢占据着智商的高地。

“……抱歉,”他诚恳地看着烤肉桌对面的同伴,“我不太想说。”

伏黑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盯着虎杖,但夹肉的手却停了下来。

“哈?”钉崎的样子像是和面前的炭炉合二为一马上就要爆发了似的。

“……抱歉!”

虎杖提上书包,直接从伏黑身后飞了出去,吓得隔壁烤肉桌的客人一阵骚乱,他回头冲朋友挥了挥手,“我去找狗卷前辈!”

“喂虎杖你这家伙——!”

就算是禅院真希,也只是象征性地叫了两嗓子,其他人看着他离开,都是一脸没眼看的调侃表情,只有伏黑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惠……?”真希偏着头,“怎么了?”

“没什么,”男生说道,“只是在想虎杖这个大胃王走了,我们还能不能吃垮五条老师的钱包啊。”

“对啊?!”野蔷薇突然意识到,“五条老师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那倒也不至于吧?”

“说不准说不准,他不是有六眼嘛……”

“六眼也不至于能算到虎杖和狗卷吵架吧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至于小情侣到底去了哪里,有没有解决问题,已经不在吃肉群众的关心范围内了。

 

 

 

4.

狗卷只顾得闷头往前走,回过神停下的时候,发现手里居然还牢牢地拿着那罐葡萄味汽水。

他从上电车开始,直到从烤肉店出来,手居然一直攥得死死的。

他和罐身上的葡萄公仔愁眉苦脸地对视了几秒,最后狗卷认命地打开喝了一口。

不出意外,难喝。

他还没来得及考虑到底要不要把手里的汽水丢掉,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

“狗卷前辈!”

是悠仁。

狗卷转过身,发现男生应该是一路跑着来的,在他身后几步远撑着膝盖喘气,手里还带着那个小小的便当盒。

腌鱼子。

好耶。

这是一句没说出口的小小窃喜。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好像虎杖丢下了同期(尤其是伏黑)来追自己,就是自己莫名其妙胜过了伏黑一头。

回过神又觉得明明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还因为这种事情窃喜的自己,从某种程度上反而是输了才对。

“那个……前辈?”

总之也许狗卷棘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搞得虎杖有点怯怯地,“要、要不要回去……呃,我是说,我们去吃点别的?”

他看到狗卷的脸色在自己喊他回去的时候立刻黑了时,非常识趣地打住了话头。

来来往往地行人像潮水,只有他们两个面对面站着一动不动,像是两座暗自较量的孤岛。

“鲑鱼。”

最后还是狗卷主动点了点头,但他指着虎杖右手的便当盒,“金枪鱼蛋黄酱!”

就吃那个就好了。

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被养刁了胃口的狗卷棘,在过去没有虎杖悠仁投喂的三天里,头一次察觉便利店的金枪鱼蛋黄酱饭团有这么难吃。

想吃悠仁做的饭。

想和悠仁像以前一样,一起坐在天台吃饭。

他的嘴撅的老高,但是因为藏在衣领里,所以无论是粗神经的熊猫还是真希,谁都没察觉到此刻面无表情的狗卷棘其实正在生着闷气。

但是不行。

他瞪着和虎杖一起钻进教学楼里的伏黑惠的背影。

因为悠仁说最近并不想见到他。

狗卷的心里像是被小小地扎了一下。

他们当然还是在吵架期间,悠仁并不想看见他也是有原因的。真希说自己也只是经过天台的时候,偶然听见伏黑和虎杖在聊天,而后又听见了狗卷的名字出现,这才知道俩人居然已经吵架了,这才在质问自己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但是他还是觉得被讨厌了。

这感觉太难受了。

虽然身为咒言师,许多人会同情他平时在沟通方面存在很多障碍,但是狗卷棘从来没觉得这是件麻烦事,毕竟他从出生开始就已经获得了不同于常人的许多能力,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等价交换。

但是此刻当他看着饭团里干瘪又孤零零的一颗酸梅子,狗卷棘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后悔了。

他该道个歉的。

就算是为了自己不那么寒酸的午餐,也得道个歉。

但他是个咒言师,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强制效力,别人也就算了,让自己的恋人,比自己还小上一级的学弟虎杖悠仁被迫原谅自己,怎么看都觉得是在仗势欺人吧?

“金枪鱼……蛋黄酱。”

真是烦恼啊……以及。

好想吃悠仁做的金枪鱼蛋黄酱便当哦。肚子好饿。

这个念头在冷战的三天内,持续盘踞在狗卷棘的脑袋里,以至于他和虎杖关系缓和了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便当盒。

我想吃悠仁做的饭。

但让狗卷没想到的是,虎杖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狗卷前辈……你是说便当吗?”

“鲑鱼鲑鱼。”

“明天再吃那个吧?”可爱的后辈犹豫了一下,“便当中午被惠吃掉了。”

什、什么……?

“狗卷前辈……?狗卷前辈!汽水!汽水!漏出来了!”

狗卷棘回过神,汽水易拉罐被他捏得变了形,里面淡紫色的糖水争先恐后地从他手上滴下。

“别过来!”

虎杖应该是走过来想帮他擦掉手上的糖水,但狗卷嘶哑的声音把他钉在了原地。

说完以后两人同时愣住了。

虎杖站在原地的样子像是只迷路了的小狗,耷拉着眉眼,满是困惑和伤心。

而狗卷好像一瞬间回到了自己不小心说错话的小时候,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恋人,最后只能拉高了衣领,逃似的钻进了人群里。

糟糕。

太糟糕了……!

狗卷也不知道自己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那种令人讨厌的愤怒情感是从何而来,无论是便当被虎杖轻易送给了别人吃,还是这个别人是伏黑惠,又或者是虎杖一直管自己喊狗卷前辈,却能毫无芥蒂地喊出“惠”……

无论是哪一条,都是平常的狗卷可以大大方方接受的。

但当它们突然凑到了一起,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喊我“棘”。

只做便当给我吃。

离伏黑惠远一点。

我好担心你被人抢走。

这种堪称撒娇一样的任性要求,只要狗卷有五条悟千分之一的耍赖功力都能轻轻松松做到。他相信虎杖悠仁是一个合格且体贴的恋人,哪怕他不需要撒娇,是真的像现在这样生气地冲他大吼,虎杖也一定会用一个大大的拥抱和温柔的话来安慰自己。

但他不是“他们”。

当狗卷棘张开口,却只能从喉咙里发出空洞又古怪的声音。

咕叽咕叽。

像某种和人类拥有语言屏障的滑稽鸟类。

 

 

 

5.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狗卷这次似乎是彻底生了虎杖的气,连真希和胖达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伏黑因为月末的经费拮据,被野蔷薇介绍去认识的姐姐那里当了读者模特,每天都不知道几点回宿舍,二楼的男生部就显得格外冷清。

虎杖一个人躺在床上,瞪着斑驳的木质天花板发呆。

如果说一开始是自己小题大做,主动挑起了战火,那这次显然更生气的就是狗卷前辈。

虽然在外人看来,狗卷只是和往常一样,苍白着脸色,沉默地望着他,但虎杖就是知道他生气了。

第一次见到狗卷棘的时候,他还在惊讶于真希和胖达怎么会只通过几个馅料名字就知道狗卷在想什么,难道是有什么暗号之类的吗。谁知道后来他仅凭着对方露出的上半边脸就能知道狗卷到底心情如何。

想来也许是富有成就感的事情,但虎杖也并不是从来都没有挫败感的。

五条老师说的没错,通常情况下他们两个很少争执,无论是在恋爱前,还是恋爱后,狗卷前辈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其实意外的是个很开朗的人。

而且很会照顾人。

想到这里虎杖的耳朵微微发烫,他想起一些很柔软的吻,落在背上的手,还有如同冰雪消融一样的,狗卷棘的微笑。

在认识狗卷前,虎杖悠仁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理解的前辈,大多是像真希或者胖达那样,好像体育社团的前辈似的,遵行棍棒下出壮士的原则,仿佛父爱如山,又或者是东堂前辈那样,以绝对的实力在前面给自己开路。

相比起他们,狗卷简直温柔得不像个学长。

京都高校姊妹交流会之后,虎杖悠仁的名声大噪,有宿傩容器的力量支持,加上虎杖本身肉体极为强悍的恢复能力,几乎没什么人会觉得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一年级新生。

就连虎杖悠仁自己也是。

他一心追求正确的死亡,又被五条老师不断锻炼,对力量的渴望达到了空前的地步。

但他毕竟没有五条老师那样的天赋,他和常人唯一的不同,仅仅是因为他能够作为绝佳的宿傩容器存在。

虽然容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并不代表它没有崩坏的时候。

不过虎杖悠仁很懂得要在什么时候悄悄把裂缝补好,然后重新以完美无缺的样子面对大家。

只是缝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断告诉自己,以这种身体强度,只需要这阵子过去,稍稍休息一下,立刻就又能满血回归。

直到某天深夜他被一阵钻心的疼痛从睡梦里粗暴叫醒。

在两片胸肌之间,宛如洼地一样凹陷的地方,正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着。

虎杖很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在少年管教所,他的身体被宿傩从中间掏了一个洞,虽然家入硝子小姐用厉害的反转术式治好了他,无论是从理论上还是表面看,他的身体都和从前一样别无二致,但虎杖却能感受到细微的差别。

起先是发痒。

而后是偶尔的抽搐。

接着是一阵不太明显的疼痛。

他没太当回事,毕竟忍一忍就过去了。

只要再忍耐一下。

宿舍的隔音实在很差,虎杖知道自己只要一出声,必然会让隔壁的伏黑听见。

他不想让伏黑知道自己还在因为这个伤口而饱受折磨,毕竟对于伏黑来说,那是他没能救下同伴的惨烈回忆,虽然好友没说过,但虎杖能知道对方一直为此耿耿于怀。

他拼命咬着牙,把痛憋回嗓子里,甚至发了一身冷汗。

但等到他几乎要把牙咬碎了,才忽然想起,伏黑因为有别的任务去了京都,最近几天都不会回来。

胖达从小住在校长室,现在也不例外。

狗卷前辈离得很远,应该不会被听到。

于是他的坚持在这样孤独的深夜里显得有点可笑。

虎杖像一尾脱水的鱼,一边喘着粗气呻吟,一边发出类似于小兽呜咽的声音。

床和桌子的界限、天花板和门之间的距离……这些东西在疼痛面前几乎被扭曲了,只有他自己的存在感异常明显。

放松。”

有一只手忽然放到了他的额头上,手很凉,但是意外地减轻了虎杖的痛苦。

不要痛了。”

这个句子滑稽得像是幼儿园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在任性地对着世界发号施令。

但虎杖的疼痛真的被减轻了,好像他之前还被困在疼痛那灼热的牢笼里,现在,封闭的门突然被打开,凌晨凉爽的风飘进了他的屋子,吹散了所有的热气。

是狗卷棘。

虎杖睁开眼,发现对方穿着藏青色的睡衣,没有遮盖嘴巴,纤细的下颌正咬得紧紧的,似乎正在忍耐着什么。

“狗卷前辈……?”

“不要动。”

他冲虎杖点点头,嗓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深夜的缘故,已经开始变哑了。

“但是狗卷前辈会被反噬的吧?”虎杖想起胖达对狗卷能力的解释,急忙说道。

狗卷摇了摇头,“木鱼花。”

虎杖这才发现,他的手像一只楔子,紧紧地攀在自己的胳膊上,他从不知道狗卷有这么大的力气。

“但是前辈——”

虎杖不能接受这种疼痛的转嫁方式,他想挣脱狗卷,却看见对方笑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没见过狗卷棘的笑容,这个沉默的,总是站在社交圈边缘的瘦小学长,总是因为遮掩着嘴巴的关系,很少传递出自己强烈的情感,以至于其他人,包括虎杖悠仁都会下意识忽略他。

但他在这个深夜里,留着冷汗,冲虎杖露出了微笑。

就像等待了几百个昼夜的昙花,终于在月光的照耀下不疾不徐地盛开。

痛痛飞走啦。”

狗卷棘说着,像怜爱情人一样,轻轻摸了摸虎杖悠仁的头发。

他不该有所质疑。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因为不能交流而受伤最深,那个人毫无疑问会是狗卷棘,而不是虎杖悠仁。

不是不能说话,而是只要说话就会伤害到周围的人。

所以周围的人都在期待他永远的沉默。他们需要的狗卷棘,只是一个会发出咒言的喇叭。

就和虎杖一样,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死亡。他们需要的虎杖悠仁,只是一个会吞噬宿傩咒力的盒子。

因此他们都选择了古古怪怪的方式,走上自己的道路,就像两个不被别人看好的小怪物,执拗地顶着别人的目光。

这种长久以来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一样,虎杖抬起胳膊,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也紧紧地握住了狗卷的手。

他们之间,就是这样沉默却并非孤独的开端。

相熟以后,虎杖觉得自己可能会感觉到和狗卷交流的不适,但意外地并没有。

他开始渐渐理解真希和胖达说,只要你用心和狗卷交流,就不会有障碍。

更何况狗卷对他真的足够体贴。

“伏黑说,咒言师会因为说的话,对自身产生反噬,所以我很好奇,如果狗卷前辈说‘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到底算作是表白心意,还是诅咒呢?”

某天两个人聊天时,虎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狗卷露出吃惊的样子。

两个都不算。

他匮乏的词库表里没有能表达这个的东西,只好摸出手机来给虎杖解释。

但是如果说出来的话,就会变成强制的恋爱行为……我想。

他越过手机屏幕,看着虎杖的脸,有些黯然地补充道。

“那如果狗卷前辈遇到了喜欢的人会怎么办?要怎么让他知道呢?”

狗卷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的家族里很少有和普通人真心相爱的咒言师,爱情如果是经久不息的河流,那么沟通就是不可或缺的底土,如果没有依托,悬河终究是要决堤的。

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忍受长年累月爱人的沉默。

他以前没有考虑过,因为他没有喜欢的人。

但他现在没有考虑过,是因为他不敢承认他有喜欢的人。

一旦承认他喜欢上某人,就不得不面对他根本无法让那个人听到他的表白这件事。

“……大芥。”

没关系。

虎杖咬着嘴唇,似乎是看懂了狗卷情绪低落,忽然眉开眼笑。

“我知道了!”

“?”

“虽然狗卷前辈不能直接表白,但是可以等到那个人来给前辈表白啊。”

虎杖清了清嗓子,“就像这样,‘狗卷前辈,我喜欢你,能和我交往吗?’”

他没察觉身旁的狗卷棘有一瞬间的僵硬。

“……腌鱼子……”

“嗯?”

“金枪、金枪鱼!蛋黄酱!”狗卷结结巴巴地说着站起了身,捏着虎杖的手,一张白皙的脸也随着说话越来越急促而逐渐变红,“金枪鱼蛋黄酱!鲑、鲑鱼!腌鱼子!”

全都是肯定的含义。

甚至虎杖不用去听背后代表的意思,都能察觉到狗卷的激动。

他狡黠地笑了起来,“那前辈的意思是要和我交往吗?”

狗卷比他要矮一点,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在虎杖疑惑的目光里把衣领主动拉了下来。

带着咒纹的唇舌在接近虎杖的前一秒,发出了近乎气音的一个字。

“好。”

 

 

6.

“哈——?!就因为这个?!”

乙骨忧太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坐在他不远处的狗卷,“你就因为伏黑吃了你的那份便当就又生气不理虎杖了?”

狗卷急得吭吭哧哧连比划带猜,但乙骨不理他,接着说道,“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棘你这么善妒啊?”

“明太子!”

我哪有?

“你少来,不过这样也好,我总觉得你俩是得吵一架,老那么相敬如宾的总觉得有点缺乏真实感。”

“鲑鱼子?”狗卷表示非常不信任地疑惑。

“当然啊,哪有情侣不吵架的,”乙骨挠了挠脸,“我以前恨不得和里香天天吵架。”

但是你俩能正常交流,我不行。

狗卷把手机亮给乙骨看。

不仅不行,有的时候沉默反而更容易火上浇油。至少几天前虎杖说想和自己搬到一起住的时候,狗卷坚决拒绝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样子,立刻让虎杖皱起了眉,变得很不高兴。

“你你你怎么想的……?”乙骨对着自己不善言辞的好友,一个头两个大,“搬到一起住有什么不好啊?”

狗卷默默地脸红了。

乙骨作为全校唯一有恋爱经验的,想了一会儿懂了,“……你是禽兽吗?虎杖今年才15岁吧。”

“……大芥。”

“这很有关系!!”

狗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开玩笑的。

我也觉得不行,所以拒绝了。所以悠仁生气了。

“悠仁原来这么勇猛的吗?”乙骨大受震撼。

他只是因为不想每天跑来跑去,打扰其他人。

但是我会想要得更多。

所以不行。

“棘,你想要更多有什么错吗?”

狗卷一愣。

“面对虎杖,你不用克制自己的感情才对吧?”

“鲑鱼……?”

“我说啊,成为朋友的时候很好很融洽,再进一步变成恋人以后反而会经常吵架是为什么,棘你知道吗?”

狗卷摇头。

乙骨一边内心腹诽,一边操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纯爱经验跟他侃侃而谈。

“因为你们放下了最后一道防线,用最真实的自己去面对对方了啊?所以才会放心地和他吵架,因为知道彼此是那个会无条件接受你坏脾气的家伙啊。”

但是伏黑惠……

狗卷不打不相识的好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让他的黑眼圈更明显了,“你好好想想虎杖对伏黑和你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他对伏黑更好。

“虎杖那个家伙对谁不好啊?我虽然跟他接触没多久都知道,他完全是以牺牲自己的好恶来迎合大家对他的期望对吧?……不得不说,跟你还挺像的,棘。”

“结果虎杖悠仁居然朝你发脾气了?”

乙骨看着好友逐渐若有所思的表情,叹了口气,“你再让我说下去,我可觉得你是在我面前秀了啊?”

 

 

回去的路上,狗卷差点几次撞到电线杆和树。

原因无他,乙骨的话一直在他脑袋里回荡。

虎杖的确在他面前表现得和平常不同。

也是谈恋爱了以后,狗卷才知道,虎杖并不是24小时都笑盈盈的,他也会像那个深夜一样,在无人的地方痛苦到辗转反侧,他也不是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他也会累,也会被伤到。

而狗卷棘,他这个并不太起眼的男朋友,就像精力活泼的小狗疯累了回到最后的港湾一样。

有段时间虎杖热衷于躺在狗卷的怀里,让狗卷给自己梳理头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真希和野蔷薇不知道从哪看到了这种奇异的行为,非要说他们像什么哨兵向导,嘴里奇奇怪怪的讨论着狗卷和虎杖听不懂的术语。

安静下来,睡吧。”

一开始会有轻微的反噬作用,但很快这句话就好像普通的馅料用语一样,狗卷感受不到丝毫反作用力在自己身上。

“可能是因为他没想过要抵抗咒言的原因,”母亲在视频电话里显得兴致盎然,“棘,你恋爱了吗?”

得到的是儿子用力地点头。

“恭喜你。”

“腌鱼子。”他笑得很开心。

“不要忘记表白哦?”

但是我不能说话。

“虽然语言是人类创造出最伟大的发明,不过我仍旧认为,它并不是不能被替代的。”

母亲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你总会有办法表达你的爱,只要他愿意倾听。”

咒术高专那棕色的木质宿舍离狗卷越来越近,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乎要跑起来了。

他的耳边,好像略过了胖达和真希隐隐约约的呼唤,但狗卷这次没有理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地方——

二楼的拐角,最小的那一间,是专门腾给学生们用来做饭的厨房。

不需要确定,狗卷几乎有种强烈的直觉,虎杖一定在那里。

“哎……?”

门被撞开,虎杖吓得一哆嗦,扭头看到狗卷的样子时更惊讶了,“狗卷前辈?发生什么了?”

他不知道正在熬制什么东西,散发出好闻的、专属于温暖食物的味道。

“腌、腌高菜!”

不对。

我想说喜欢你。

“明太子!”

不对。

我想说对不起。

“金枪鱼!蛋黄酱!”

不对不对不对。

没有任何合适的馅料能表达他的心情,就好像没有任何饭团能替代虎杖悠仁为他制作的便当。

狗卷于是开始摸手机,但刚才他从乙骨家出来的时候,似乎失魂落魄地把手机也落在了那里。

他慌乱的样子让虎杖先是愣了愣,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虎杖先开口了。

“哎?”

“其实之前第二天就想给你道歉的,还写了便条……”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从背后拿出了便当盒,有一张小小的贴纸。

——昨天我错啦。

“明明知道狗卷前辈是不擅长争辩的人,还因为这个生气,我确实很差劲啊。”

虎杖挠了挠头,“但第二次就是狗卷前辈你不对了!你放了我三天鸽子啊!三天!便当不吃扔掉很浪费啊!正好伏黑他没钱买便当,这不是双赢的事情嘛干嘛忽然就生气了——”

当啷一声,他手里的汤勺掉到了地上。

狗卷很少是个行动派,即便有什么行为,也都非常礼貌而绅士,但这次他没等虎杖说完就冲了上来,以少有的迅猛之势,把人逼到了案台旁。

悠仁,我喜欢你。”

也许是诅咒,也许是表白,从狗卷棘心脏逐渐蔓延的噪音越来越大,逐渐变成擂鼓一样的震动。

“我当然知道啊,”虎杖说的理所应当,耳朵却红了,“为什么要突然张嘴说这个?”

“叫我棘。”

“棘——”虎杖用眼神控诉对方这种恶劣的小手段,但狗卷的名字还是乖乖从嘴里跑了出来。

别再和伏黑惠走那么近了。

有那么一瞬间狗卷想这么说,但看到虎杖的眼神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为了报复棘,我要说一个我最近学会的咒言。”虎杖突然坏笑起来。

“?”

咒言也算是某种天与咒缚,虎杖怎么可能学会?

狗卷疑惑地看着他,就发现自己的恋人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狗卷棘,来亲我。”

这是因为苦恼而翻了很多无用的恋爱参考书的虎杖悠仁所能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虽然他知道自己说这话根本没有任何强制力。

但下一秒,温热的嘴唇贴在他的鼻尖,然后是唇峰,唇珠,最后停留在嘴唇正中。

他愣愣地看着带着一脸笑容的男友。

再说一句。

他似乎能听见对方这么说道。

 

“永远和我在一起。”

 

狗卷棘的喉咙里发痒,像是有两百三十二只妖精在挥舞翅膀。

然后他张开嘴,这些调皮捣蛋的妖精全部跑了出来,嘴里唱着咕叽咕叽的爱情魔咒,在他们面前洒下无数只有笨蛋情侣才能看见的祝福粉末。

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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