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翔】咕叽咕叽
送给小周的生贺！幸好赶上了！
怪癖名编辑周泽楷x吊车尾漫画家孙翔
*没有接触过出版工作，所有ooc都是我的
*企鹅梗来自于《月刊少女野崎君》
因为自己的小怪癖而被所有漫画家嫌弃的名编辑和万年吊车尾漫画家捉对厮杀的搞笑（催更）故事
荣耀出版社系列？（不不不没有这个系列！）
zzk：交稿，乖（拍手）
sx：不不不不我画不出来有本事你骂我啊（我知道你骂不出口！）
1.
和荣耀出版社的其他部门不太一样，轮回杂志社的周一并不太忙碌，无非是惯例的交稿审稿和后续的校对工作，江波涛走进属于轮回杂志社的第九层时，还有闲工夫和隔壁时尚月刊的主编楚云秀开个玩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办公室门前正站着一个英俊的男人，要不是江波涛认识他，还以为是楚云秀招聘的模特走错了门。对方穿着深灰色羊绒开衫和一件白色高领毛衣，垂着眼睛看杂志的样子就像是海报拍摄现场似的，年轻男人抬头看向江波涛，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甚至还招了招手，“江。”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么一招手旁边的女编辑眼睛都看直了，差点没把手里的咖啡泼在原稿上。江波涛倒是对他这张帅脸早就看习惯了，揉着太阳穴感叹一周的第一天注定无法悠闲度过，“周，你来了？”
来人是轮回杂志社的责编之一周泽楷，江波涛的大学好友，毕业之后与江波涛先后应聘进入了轮回，作为文字编辑的时候成果斐然，甚至连江波涛都认为是下一任主编的不二之选。但周泽楷在那之后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毅然决然地接手了他们编辑部的漫画校对工作。
只是那个时候刚稀里糊涂当上了主编的江波涛还不知道，他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他不止一次的怀疑，如果当初他能预见未来，大概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周泽楷的这个决定，事实证明，他这个总编辑当的简直好比周泽楷同志的小跟班，倒不是说周泽楷本人颐指气使，只是他经手的漫画家问题层出不穷，光是负责帮他和各种各样的作者们进行深入沟通都占据了江波涛大部分时间，倒是周泽楷在他这样的帮助下越发如鱼得水气质凛然，上年度还被楚云秀专门拿来做了一期内页模特，让江波涛简直哭笑不得。
两个人进了办公室，隔绝了外面的嘈杂，身为主编的江波涛一边倒水一边开始踌躇，他到底该怎么组织语言和眼前这位帅哥聊聊他身为责任编辑却第十次被负责的漫画家单方面解聘的事情。
“礼物。”
江波涛还没开口，倒是一贯沉默寡言的周泽楷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椰子壳做的小玩具，献宝式地递给他。
“你去火奴鲁鲁度假的时候买的吗？”江波涛诧异。
周泽楷点点头，“两个，”他指了下自己的包，“星老师。”
江波涛看着那一个躺在包里唯二的椰子壳小礼品犯了难，心里直嘀咕，星老师一大早给他打了电话，说什么都拒绝再让周泽楷担任她的责任编辑。
“我真的不能忍受小周的怪癖！”对方在电话里情深意切地哭喊，“我做的是正经的悬疑推理漫画，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只企鹅！甚至还要我给它画分镜！”
江波涛看着手里一页出现了五次企鹅镜头的漫画，想为好友辩解的话怎么也说不口，“那……你可以自己和周泽楷协商啊？”
“我……”对方支支吾吾，“我这不是不忍心吗……”
“一看见小周那张脸，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
“但是我要是再画企鹅，我的作品就全毁了啊主编！”
隔着电话，江波涛都能想象出来一张涕泗横流的脸。
要问为什么这样一张脸在脑海里如此生动形象，大概是因为两年间他已经见识过八九次了。
江波涛端着水，装作摆弄那个小玩具陷入了沉思。想当初，雷厉风行又成绩斐然的周泽楷要“负责漫画的编辑工作”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江波涛记得轮回的女漫画家们是如何举国欢庆，那架势差点没让负责漫画工作的另一位编辑杜明嫉妒得吐血。但不到半年状况频发，周泽楷接手的第一位女漫画家堵在江波涛的家门口，说什么都要换编辑，江波涛一开始还以为是周泽楷的工作出了什么问题，随后才了解到好友这个让人哭笑不得的“怪癖”。
其实江波涛说完全不知情也不对，毕竟周泽楷上大学的时候就是企鹅的狂热爱好者。众所周知，如果你要找周泽楷但他不在，那他一定就是在去水族馆的路上，其他人戏称“周泽楷的女朋友是只企鹅”他也不生气，还少有的严肃纠正，“是很多只企鹅”。但江波涛着实没想到周泽楷居然在工作上也如此狂热地带入了个人喜好。
关于企鹅的问题，他也尝试和周泽楷沟通过，但周泽楷一甩出杀手锏“对销量又没什么影响”的无辜眼神他就只能举双手投降，加上周泽楷虽然工作上被漫画家们拒之门外，但女漫画家的态度都非常犹豫，私下里也没出现势不两立的情况，杂志社里的气氛仍旧祥和，最后江波涛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回回都让他来当坏人，套用友谊单位蓝雨编辑部郑轩的话来说，实在是压力山大。
“星老师的这一份吧，我觉得……你可以留着给你的新伙伴，”江波涛最后还是决定用一个委婉的说法来告知周泽楷，“你出国度假这段时间，她是让杜明负责的，干脆就让他接手会方便一点，马上到年末了嘛。”
周泽楷没吭声，只是拿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江波涛，江波涛感觉自己后背的汗都要下来了，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尴尬，两个人都盼望着对方先开口。
谁知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了。
“我要辞职！！”
周泽楷和江波涛都被吓了一跳，同时看向来人，来人是同事吕泊远，对方手里捏着自己的手机，那力道像是捏着谁的脖子似的。
“怎么了？”江波涛无奈，一大早怎么就这么不清净，周泽楷的事情还没完，一向稳重可靠的吕泊远也来添乱。
“还不是一叶之秋！”说起这个名字，吕泊远气得几次三番都想摔了手机泄愤，但是当着江波涛和周泽楷的面不好发火，另外他想起来这毕竟是自己的手机，摔了不值得。
“一叶之秋怎么了？”江波涛费了老半天劲才想起他们编辑部还有这个名字。
“他都俩月没交稿了！”吕泊远拍着桌子声泪俱下地控诉，“而且我打他电话停机，去家里找他，他居然报警说我是跟踪狂！”吕泊远那个郁闷啊，被一群拿着青菜和鲜肉回来的大妈们团团围住声讨的样子实在是他从业多年来最惨痛的一幅画面，而始作俑者站在阳台朝他幸灾乐祸挥手的模样吕泊远觉得这辈子都忘不掉。
“俩月？……一叶之秋的作品已经断更多久了？”江波涛从柜子里拿了最近几期的漫画杂志翻了翻，似乎都没看见《却邪2》的连载。
“……他说排名太低评价不好所以不想画了，”吕泊远满脸黑线，“他也不想想是因为谁！交的几张原稿只有人物的线条，纯粹是敷衍了事！”
“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江波涛很想这么问。
“我坚决不要再负责一叶之秋！”吕泊远愤愤地说道，大有江波涛不现在答应下来就不走的趋势。
江波涛更觉得头疼，更换责任编辑不是单方面决定的事儿，但吕泊远非要让他在现在这个水火不容的时候立刻决断实在是少见的任性，身为总编辑，江波涛觉得这个口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松的，毕竟工作的稳定性最重要。
于是在周一一大早，吕泊远和周泽楷两位鼎鼎有名的责任编辑像是两个钉子户一样扎根在了江波涛办公室的沙发上，一个默不作声，另一个表态自己和一叶之秋之间今天一定得走一个。路过主编办公室的编辑们都好奇地朝里面张望，江波涛在这种视线里如坐针毡，问题一是轮回杂志社的风云人物兼自己多年好友，问题二是自己力争来的当年的看板漫画之一，这两个老大难逼得江波涛恨不得自己也能冲去出版集团老板冯宪君的办公室辞职。
谁也没说话，但事情总不能无休止地拖延下去，江波涛克服了一下情绪，还是在脑子里飞快掠过一些念头。
《却邪》来历悠久，身为荣耀出版社白手起家的招牌漫画之一，主笔一叶之秋以其凌厉的笔触和纯硬汉风格的情节吸引了不少男性读者，在一众少女恋爱漫画中异军突起，一时间风光无两。漫画在嘉世杂志社解散之后由荣耀旗下的轮回杂志社接手，去年轮回决定重开续集《却邪2》，当初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议，然而年轻的主编江波涛力排众议，最后敲定了新的主笔。可事实证明原著粉丝却不怎么买《却邪2》和新一叶之秋的账，这几期更是收到了各种恶评，加上一叶之秋本人是个十足的刺头，杜明他们曾经调侃道“铁打的一叶之秋，流水的责任编辑”，无论是什么性格的编辑，最后都会因为受不了对方拖拖拉拉的速度以及拖后腿的作品成绩而闹到江波涛这里强烈要求换人，可以说，一叶之秋和他的《却邪2》现在是整个轮回最不想触碰的黑洞。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和周泽楷的遭遇还挺像的…江波涛内心里苦笑，毕竟这位是号称“铁打的周泽楷，流水的漫画家”啊。
和周泽楷？
江波涛想着，忽然福至心灵。
“周，我记得你负责的漫画家基本不会拖稿吧？”他问道。
周泽楷虽然因为企鹅怪癖而频频“被”换掉，但在职期间他负责的作家和画家的交稿率堪称是出版界内的一大奇迹，当初老板冯宪君甚至有想让这位开一个专题讲座来向各编辑们传授一下准时要到稿之秘诀的想法，虽然最后因为他十分钟说不出一百字的沉闷而作罢，但周泽楷本人的传说就此在业内流传开来。
“嗯。”男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本人亲自证实的传说让旁边的吕泊远一副羡慕到流泪的表情，就差握手让他传授经验了。
“那从今天开始你负责一叶之秋的漫画工作吧，”江波涛指了指他的背包，“正好可以把礼物给新伙伴了。”
“一叶……之秋？”周泽楷拿出手机，从吕泊远那里抄录对方的联系方式和地址，看着“一叶之秋：孙翔”几个字发呆。
“对，你不是还挺爱看《却邪》的吗？”江波涛循循善诱，“这位是杂志社少有的男作者哦。”
且不说是不是因为一叶之秋是轮回少有的男作者这个原因让周泽楷心动了，但小周是个行动派，所以拿到联系方式以后他很快就离开了编辑部，留下吕泊远和江波涛两个人相顾无言。
“你让小周去负责……孙翔？”吕泊远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孙翔那边把漫画部的编辑都换了个遍吧？”
“但是……”
“反正一个不交稿，一个交了稿就让人画企鹅……到底怎么样……”江波涛挠头，“让他俩捉对厮杀吧。”
2.
“捉对厮杀”的当事人之一，孙翔，正对着面前的泡面犯了愁。
他原本难得收拾妥当一次准备出去吃饭的，一大早却被责任编辑吕泊远堵了个正着，追着他满大街要稿子，嚷嚷得整个楼层都知道他孙翔不仅拖稿，而且交的稿子也没什么人看，是个彻头彻尾没有市场更没有敬业精神的死宅男。
这让爱面子的孙翔感到十分愤怒，哪还好意思出门吃饭，只能在等泡面时间对着家里的泡面盒生闷气，连看泡面番的心情都没有了。
叮铃——
叮铃——
门铃叽叽喳喳的声音没断，孙翔的眼珠都没有转一下。
叮铃——
叮铃——
叮铃——
反正估计又是吕泊远拐回来催稿，干脆装作不在家算了，孙翔心安理得地揭开了泡面盖，扑面而来的香料气味让他皱了皱鼻子，这几年工作下来，他最讨厌的东西就是泡面，偏偏还得经常靠这东西续命。
门铃倒是没再响了，孙翔竖着耳朵又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多余的说话声，看来对方是以为他不在家也离开了，他松了口气准备继续享受他食之无味的午餐。
但是没过多久门就咔哒一声自己打开了，随即冲进来了个穿着黑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径直抓住了孙翔握着叉子的手，孙翔下意识往回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就是年轻漫画家一叶之秋和著名编辑周泽楷的第一次见面，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以及红烧牛肉泡面让人难以忘怀的经典气味。
很多年之后孙翔对这个场景言之凿凿，并表示这就是所谓恋爱的酸臭味。
但周泽楷有不同意见，作为一个负责的编辑他认真地纠正了孙翔话中的错误。
是恋爱的红烧牛肉面味儿，他坚持这么说。
“你……你谁啊？”孙翔拿着叉子盘算着这人到底是来劫财还是劫色的，但是下一秒当他看见这男人的脸，他立刻打消了第二种想法，长成这样的男人如果是出来劫色的话，倒不知道是谁占了谁便宜……
周泽楷看着自顾自发楞的“一叶之秋”孙翔，他还以为对方是一个典型的宅男大叔形象——虽然现在也确实如此，鸟窝似的乱发顶在头上，穿着看起来很像是洗得脱水的动漫周边白T恤和一条肥大的家居裤，一双夹脚拖鞋神秘地失踪了一只，手里还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但对方那张轮廓分明的英气的脸硬是把这种颓废的死宅气质给抹得干干净净。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不好好收拾自己的帅哥。
周泽楷也有点尴尬，他按了几下门铃本以为没有人在家，但随即发现了门居然没有锁，又想起吕泊远和他碎碎念地所谓“跟踪孙翔的跟踪狂”，一时间以为出了什么意外这才急忙冲了进来。但这个帅哥端着泡面的形象，吕泊远和其他编辑可从来没提起过，导致周泽楷一路上都在尽情畅想这位自满又吊车尾的死宅究竟该长什么样，也间接造成了他俩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局面。
“周泽楷，”穿着得体考究的男人先松开了孙翔的手腕，转而伸出手，“责任编辑。”
不光是女人，其实男人在看见和他段位相当的同性时也会不自觉地滋生出一种天然的恶感，孙翔原本就十分戒备的神情立刻直接变成了一张臭脸，对方伸出的手也没有回握，“责任编辑？”
吕泊远自己不来，又在搞什么名堂？
“你的责编，”周泽楷今天一上午说的话也算是罕见的多，他从背包里掏出了自己原本准备好的椰子壳纪念品，“送你。”
孙翔嫌弃地看了一眼造型可爱的小玩具，虽然很不情愿，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是什么刻薄的性格，只是哼了一声就勉勉强强地收下，嘴里嘟哝了一句含糊的“谢谢”就低头呼噜呼噜吃面去了，看样子并不准备搭理周泽楷。
新走马上任的责任编辑惊愕地看着孙翔，他有点拿不准和这位脾气古怪的男主笔到底应该怎么相处，毕竟从前他还从没遭受过这种冷遇。周泽楷绞尽脑汁想像江波涛一样聊点家常打开局面，但他沉默寡言的个性在这个时候简直是在火上浇油，他吭哧了半天，孙翔自己吃的热火朝天，根本没想起要招呼他一下的事情，等到吃完了泡面到处找餐巾纸的时候，斜刺里伸出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纸。”
孙翔大大咧咧地拿来用了，“你还没走呐？”
周泽楷大窘，“……”
孙翔把人在这里无缘无故晾了好久，这会儿吃完泡面才觉得不太合适，再一看表，“是该吃午饭了啊，周……周泽楷是吗？那个，我家也没别的，要不请你吃泡面吧？”
他拉开身后的柜门，仿佛一个国王展示自己的财富：“各种口味随便挑！”
孙翔心里想的很简单，虽然周泽楷是和吕泊远一样来催命的责任编辑，但对方和自己头次见面，也没有什么过节，实在没必要给对方下不来台，只是可能孙翔的示好方式实在是有点奇怪，周泽楷看着一整面墙的泡面库存又是一阵沉默，最后自己从角落里挑了一盒海鲜味的泡面，缩在沙发上悄没声息地吃了起来。
“吕泊远让你过来的？”孙翔从放满了公仔的沙发里扒了个窝也躺了进去，“还是他辞职了？”
周泽楷的海鲜面好不容易才吃进嘴，良好的礼仪让他陷入了是否要开口的犹豫中，最后只能先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孙翔也不介意，“我看他今早这架势，还以为肯定要去找主编告状然后拿辞职威胁我交稿呢……切，没劲。”
某种程度上，他倒是很了解吕泊远，周泽楷想起今早看见吕泊远气急败坏的样子，总算把泡面咽进了肚子里，“换我。”
“换你？”对方打量了他数秒钟，“意思是换你当我的责任编辑是吗？”
周泽楷点点头。
孙翔不吭声，心里打着小算盘，周泽楷虽然看起来相貌堂堂，但话却少得可怜，看来是不会出现像吕泊远那样喋喋不休的情况，好像还挺好相处的，暂且就这么先过着也不错。
“行啊，”孙翔挠了挠后脑勺，这次是他朝对方伸出了友好的手，“之后多关照啦。”
午后阳光带着暖黄色，把逆光的孙翔勾勒出了一个耀眼的金色轮廓，对方笑起来的时候有一颗不太听话的虎牙在嘴角探头探脑，周泽楷握住他的手，掌心温热而干燥，指尖却很有力，是经常握笔的手。风从开了条缝的窗子里斜吹进来，年轻男孩的气息像是流动的液体一样包裹在他的周身，是秋天的味道。
周泽楷的心头忽然猛跳了一下。
3.
作为一个责任编辑，并不需要太频繁造访作者家，按照周泽楷从前的经验，每个月大概来两到三次负责实际查看一下进度就可以按时收到稿子顺利交稿。
原本是这样的。
但实际情况却是——
“小周今天也来啦？”孙翔居住的越云小区楼下小卖部的奶奶朝周泽楷和蔼地招呼道，“天天跑这里，真勤快啊。”
周泽楷点点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微笑，手里还提着两人份的外卖就往楼里冲，他人高腿长，就算拎着外卖都看着赏心悦目，站在电梯里引得年轻女性频频回首。
“啊！”周泽楷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就听见里面的人一声大叫，他下意识以为对方在喊他，急忙摆出了礼貌的笑容，但下一秒孙翔从里屋冲了出来，“芝士焗饭芝士焗饭是吗！”
“嗯……”脾气好的责任编辑对孙翔这种见饭忘义的行为也没恼，把饭盒拿了出来，“午饭。”
“谢啦，”年轻男人笑了笑就拿着勺子大快朵颐，“你也吃！”
周泽楷斯文的吃相和孙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双方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这种画面的出现，一时间屋子里除了电视的声音没人说话。
是的，习惯。
周泽楷担任“一叶之秋”责任编辑已经接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发现只要他不在，孙翔画画的效率就极其低下，就像是没有老师监督的小学生似的，而且在陪着孙翔吃了将近一星期的泡面之后，周泽楷发起了不吭不哈的反击，十分主动地承担起为孙翔带午饭的职责。藉由这个机缘，他还意外发现对方的鼻子简直堪比警犬，总能在他打开房门的第一时间辨别出是什么东西。
“原稿。”两个人吃完饭，周泽楷也没忘记他来的目的，朝孙翔伸出了手。
“喏，”孙翔从背后摸出了几张薄薄的纸，上面正如吕泊远所描述的，只有人物的几个线条，简陋得可怜，“原稿。”
饶是周泽楷再好的脾气，此刻也不得不严肃起来，“原稿？”
“嗯。”
“格点？”周泽楷点着大片的空白，“分镜，描边？”
“麻烦死了，”孙翔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反正也没什么人看，随便画画不就行了。”
周泽楷默不作声地拿着这几张“原稿”走到了角落里的碎纸机旁边，然后——
“哎你干什么！”孙翔愣住了，然后大吼，“那是老子的原稿！”
但等他反应过来冲上来要解救他这个月的作品时已经晚了，周泽楷手里的纸一张不剩，全部变成了碎纸机肚子里的碎屑。
“你干什么！”孙翔抄起桌边的蘸水笔指着周泽楷，像是握着一杆凶器要随时扑上来拼命，“你这是干什么！”
“原稿……不是，”周泽楷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前那样。”
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有些年头的漫画期刊，指着其中一页内页朝孙翔望去。
内页上画着一个反手拎战矛的英俊少年，在铺天盖地的飞沙中少年傲然站立，脚下是一片断壁残垣，被落日的余晖照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血性和难以言喻的孤寂，再细看作画，不同于女性的笔触粗犷狂放但不失细腻，光是一页里的分镜就有近十个，无论是人物和场景都透露出浓烈的个人风格。
孙翔记得这是什么。
《却邪2》第一话，周泽楷指给他看的，就是他为第一话绘制的封面。
他当然记得。
能够拿到《却邪》自己究竟有多么开心和骄傲孙翔描述不出来，他就像是疯了一样没日没夜地作画，每一个场景和细节都修改核对了不下三遍，第一期交稿以后他的手有整整两天都提不起重物，拿着水杯都会抖个不停。
这种经历，他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那样太累了，”孙翔嗤笑，“没劲……”
“为了一个不被看好的作品拼尽全力的样子实在是太傻了。”
周泽楷看着对方的神色在那一瞬间露出一点点受伤，但随即又像小兽似的凶巴巴地瞪着他，“再说离截稿就一星期了，你就是打死我我也画不出来！”
“可以，”他轻轻地放下那本被保存完好的期刊，“我帮你。”
周泽楷的表情认真又温柔，脖子上还围着一条柔软的羊毛围巾，就像是在失落的时候安慰女主角的偶像剧男主角似的，多看一眼都让人忍不住觉得两颊发烫。
他话很少，但就像是金口玉言一样，会让人不由得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实现。
但孙翔没理会他这一套，“你以为自己演电视剧呢帅哥？”
他不由分说地推着周泽楷往自己家外面走，“你要是想拯救我什么的就算了吧！老子不稀罕！老子今天不上班！明天、大后天都不上班！”
周泽楷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门就在他面前砰一声关上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根本忘了自己有他家的钥匙。
“《却邪》啊？”杜明同情地看了看周泽楷，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暗自因为杂志社里女性对周泽楷的青睐而有些嫉妒，但现在他只剩下同情，“孙翔那家伙其实还是挺有水平的，要不然江主编也不会选他来当主笔不是？哎……就是他命不好吧……”
周泽楷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毕竟《却邪》珠玉在前，而且画风和他也不一样，剧情其实是当时因为嘉世解散而草草收场，结果重开的剧情避开了从前铺垫了好久的决战，被人诟病什么的也还算在预料之中吧。”杜明叹了口气，“不过孙翔自己似乎不这么想，毕竟他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自信的。”
周泽楷想起了他写在第一话旁边的那行小字。
“我会让斗神的名号，再次响彻整个荣耀！”
“……”
“不过你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杜明冲周泽楷比大拇指，“我简直忍受不了孙翔那个脾气……当然，我的胃也受不了他热情的款待。”
“泡面……？”
“不是泡面，是火锅……”杜明心有余悸地揉揉胃，“我负责那会儿他刚开始连载，情绪还没现在这么坏，跟我关系其实也不错，称兄道弟的。就是每次我去拿原稿都要请我去吃火锅，还不许带清汤的那种……”
周泽楷听着，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杜明安慰了他几句之后又开始对着电脑上寒烟柔发布的新曲哼唱起来，样子着实陶醉，周泽楷就没再和他说话，转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的桌子上整理的很干净，不太像一个漫画编辑的风格，只有一个新版的却邪主人公手办放在电脑边，还是这个月从孙翔那里拿来的，对方看起来并不是太在意周泽楷拿走这个，表示反正也卖不出去不如送给他当带午饭的回报。
周泽楷拿起手办仔细看着，底座上用金色的签字笔龙飞凤舞地签了一叶之秋的名字，是孙翔的手笔，不是原作者叶秋的。
说起来孙翔执意要用一叶之秋这个名字倒是让所有人吃惊不小，毕竟网上一叶之秋的粉丝有那么多，刚开始那会儿轮回甚至收到过激进粉丝寄来的刀片和威胁信，说除了叶秋谁也不能用这个名字，杂志社暂且如此，更不用提孙翔本人的微博和个人主页，各种各样的评论和骂名蜂拥而至，江波涛甚至担心这位新人会承受不住压力而选择放弃。
但第一期《却邪2》如约而至，没有丝毫注水和模仿，完完全全出自孙翔自己的风格，却依旧是那么犀利，虽然怀疑声依然存在，但从那以后说新版漫画垃圾的声音却明显小了很多。
周泽楷的思绪随着手办飘得很远，转回头却看见手机上来了新短信。
孙翔的。
“嗳，今天中午我要吃意大利面。”
紧接着第二条立刻赶到。
“我很饿，一会儿就饿死了！你要敢不过来，我就罢工！”
一向不声不响的帅哥责任编辑就这么坐在座位上，任凭一边的杜明和吴启纷纷送出惊悚的注目礼，自己一个人嗬嗬嗬嗬地捂着嘴笑了起来。
4.
孙翔其实内心是非常不安的。
周泽楷这个编辑，说他不好那绝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至少孙翔入行两年多，换了这么多个编辑，周泽楷还是头一个这么惯着他的。
惯着。
这个词不是孙翔说的，是视察工作的江波涛说的，那表情着实耐人寻味了一点，看的孙翔汗毛直立。
周泽楷有惯着他吗？孙翔把人撵出去了以后，坐在钢铁侠抱枕里好好地反思了一下，不就是帮他每天中午带午饭，然后守着他今天工作，晚上带着他出去溜一圈，然后监督他准时睡觉不能因为补番而熬个通宵耽误第二天的赶稿吗？
“我男朋友都不这么细心的好吗这位胖友！”电脑那头的隔壁雷霆签约作家戴妍琦发出了真实的咆哮，“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长得帅还这么完美！！他周泽楷不是应该有一堆黑历史吗？！”
“黑历史？”孙翔皱眉，“我倒是听说过一个……”
“什么？！”戴妍琦呈癫狂状发来了一堆表情包，“快让我平衡一下！不然我感觉我要和肖时钦分手了！！”
“就是他之前换漫画主笔的速度还挺快的……而且都是女漫画家……”孙翔不是什么爱参与八卦的人，但杂志社里的人事变动他听这里的换过的几个编辑都无意间说起过，自己在周泽楷负责后还曾经找不肯和他一起吃红汤火锅的塑料兄弟杜明打听过。
“女漫画家？”
“是……一开始好像很受欢迎，但是最后都是被女漫画家们找上门被解除工作关系，”孙翔越打字越觉得奇怪，“对外似乎也没说过原因。”
戴妍琦反应很快，“难道是职场骚扰？！”
孙翔这边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哈？”
“就是他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对女漫画家动手动脚……”
“不会吧……”孙翔脑补了一下，觉得不太可能，“他看起来还挺正经的？”
“那是因为你是男的啊胖友！”戴妍琦说完自己又光速撤回了，“不对……你说他对你很殷勤？”
“……你想说什么？”孙翔发来一张哈士奇叉腰的表情包。
“难道就是因为害怕他职场骚扰所以派来给你这个轮回唯一的男主笔？”戴妍琦越分析越起劲，“结果没想到的是他又看上了你……”
“谁看上我了啊！不是！呸！是我能看上他吗！”
周泽楷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孙翔像日和漫画的著名人物一样把手机pia一声扔进了角落，满脸通红地朝手机吼道。
“嗯？”他有些惊讶，第一反应是，这次孙翔居然不知道因为和谁在聊天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吃午饭。
孙翔有喜欢的人了？
这是周泽楷的第二反应。
手机扔了还怎么发语音啊这个傻瓜。
以上是周泽楷内心宠溺三连。
于是这次看似很激烈的冲突就在周泽楷“人为造坡”和孙翔顺坡下驴的态度中不温不火地解决了。
但关于《却邪2》的问题却仍旧存在，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孙翔坐上工作台时显而易见的抵触情绪和花了俩小时仍旧一片空白的对话框。
俗话说先破后立，可这破是破了，到底该怎么立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形成的，周泽楷看着整个《却邪2》的故事脉络，帮助孙翔完善了这次的稿件情节，指出了几个纰漏之后发现孙翔却仍旧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怎么了？”
“这是什么……？”孙翔皱着眉头指着分镜剧本里的一处。
“企鹅。”周泽楷很认真地回答。
“企鹅？”
“帝企鹅哦。”
孙翔语塞，“我当然知道……哦我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
“帝企鹅很漂亮的。”周泽楷开始掰着指头和他细数起来，“下次用秘鲁企鹅……”
“等下，”孙翔看着“主人公一柄战矛戳下去，正好扎在帝企鹅的冰防护盾”上这个情节由衷黑人问号，“哪来的企鹅？”
“南极。”周泽楷很认真的回答了，但孙翔总觉得似乎两个人的谈话不在一个维度，“北极也有……”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好好的漫画怎么就出现了只企鹅？！”
“不可以吗？”周泽楷惊愕地看着他，他写好的分镜剧本里还有第3、7、8和12页里会有企鹅的镜头呢，为了第一次出场的讨喜他特地选取了最广为人知的帝企鹅形象，还以为孙翔会喜欢。
周泽楷很委屈。
“当然不可以！”孙翔快抓狂了，“这是什么设定？！玄幻题材！哪里会出现一只企鹅？！还有！这是在沙漠啊大兄弟！企鹅能出现在沙漠吗！”
“玄幻题材……”编辑在此时不失敏锐地指出。
“……”
我现在宁愿让周泽楷来xing骚扰我。孙翔忽然很想这么对戴妍琦说。
一向好说话的周泽楷这次态度异常坚决，死死抓着分镜剧本不肯改，孙翔只好在这些地方空出了相应的部分，想趁着周泽楷不注意飞快填涂其他，可周泽楷像镭射激光似的钉在了孙翔家的沙发上，不拿到画着企鹅的原稿就不肯走。
两人僵持到了晚饭吃完还没有结果，周泽楷率先站起了身，孙翔心里一喜，以为这个奇怪的帅哥终于准备让步了。
但周泽楷却只是去给两个人各冲了杯咖啡，表情淡定得像是在自己家招待客人似的。
其实周泽楷拿着咖啡时远没有表现得这么淡定，他的从业经历里还从没遇到像孙翔这样软硬不吃的家伙，江波涛曾经很认真地问过他到底有没有催稿的方法，而周泽楷也认真地回想了好久，最后只是做了一个动作。
江波涛看着高大帅气的好友歪在沙发上，托着腮深情（并没有）地看着自己。
“没了？”江波涛瞠目结舌。
“唔。”周泽楷点点头，他平常遇到偶尔有想拖稿的作者，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沟通，只好坐在一边，希望无声地督促对方不要开小差快点完成任务，一般而言对方都会非常迅速高效地画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满脸通红而已。
“……还好冯老板没坚持让你开讲座。”江波涛憋了半天最后只是一声长叹，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作者都来找他撒泼了……因为对着周泽楷这张无辜又深情的帅脸实在是开不了口啊！！
但屡试不爽的招数在孙翔这里落了空，周泽楷在沙发上呆了一下午，孙翔就像第一天吃泡面完全无视了他一样坐在工作台前发呆甚至打盹，让他的盯人战法完全落空。说实话，去泡咖啡回来的路上周泽楷还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孙翔家里乱七八糟的公仔堆得到处都是，周泽楷心不在焉地从门廊走过来，没留意一脚踩在了大黄蜂的跑车形态上，一杯滚烫的咖啡就这么顺应物理规律地浇在了孙翔的脚上，正专心画图的孙翔被烫的一个猛子蹦了起来，结果和周泽楷两个大高个撞了个满怀，双双倒进了海洋般的玩具堆里。
“你他妈的报复我吗！！”孙翔被飞来横祸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周泽楷比他还高出一点，似乎还有健身的习惯，万万不是他这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健身房菜鸡可以比拟的，这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灭霸扔来的巨石砸中的钢铁侠，还是缺乏动力的那种，只能和巨石本人沟通让对方自己起身了。
周泽楷也没比孙翔好多少，另一杯咖啡在他和孙翔倒下来的时候因为害怕烫到对方的手而被他扔了出去，此刻他的手压在这些玻璃碎片上，发出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但周泽楷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和孙翔说话。
他俩离得有点太近了。
孙翔似乎还没想这么多，看见周泽楷面露痛苦，意识到不妙，急忙抬起上半身，“喂——”
戴妍琦今天被男朋友肖时钦教训了。原因无他，抓心挠肺地等着孙翔那边的后续进展，谁知道一下午加一晚上这家伙居然音信全无，搞得她满脑子都是脆皮鸭情节无法集中精神写稿。
谁知她都准备睡觉了，孙翔却忽然发了个消息过来。
“！！！”
“……大哥你是睡死过去了吗？”戴妍琦秒回。
“我一个朋友遇到了一点问题……”
“……说。”基本忽略“一个朋友”，戴妍琦兴奋起来，“是周泽楷吗？！”
“……”
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戴妍琦都开始怀疑这家伙的手速了，孙翔才发出来一句模棱两可的：
“那个啥啊……”
“xing骚扰具体是什么行为啊？”
戴妍琦下一秒就从被子里坐起来了，头发蓬乱两眼发光，“啥？！！”
“就……我今天晚上不小心和周泽楷亲了下……”当事人似乎忘记“他这个朋友”的前提，“意外，绝对是意外！”
某小区深夜传来了不亚于ig夺冠的癫狂叫声，来自戴妍琦，“啥？！！！！”
“就……真的是不小心，”孙翔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我是害怕他在我这出事儿才抬头的，谁知道他手上扎了个碎片没撑住就趴下来了！”
“……我写小说都嫌狗血，”冷静下来的戴妍琦开始吐槽，“然后呢？你这个点跟我聊天是被吃完了才回过神吗？”
“什么吃完……”孙翔黑人问号，“可能大家都觉得太尴尬了，我给他包了个创可贴交了原稿他就走了。”
“战术！绝对是战术！”著名情感作家戴妍琦立刻说道，“让你觉得很愧疚然后就主动去照顾他！呵，男人。”
“……不会吧？”孙翔在这头皱着眉头犹豫，周泽楷表现得很坦然，倒是他支支吾吾为了应付差事糊里糊涂画了几个企鹅，得到了周泽楷面带微笑的赞许。
“总之……我感觉有什么从今天开始不一样了！”
著名情感作家戴妍琦完全不知道，她的确见证了一场巨变，只不过不是孙翔的个人感情，而是《却邪2》在这一个晚上过后，终于掉入了周泽楷的企鹅大军中。
5.
周泽楷和孙翔的组合已经持续了接近三个月，江波涛这几个月总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总觉得下一秒推门进来的会是他们俩之中的一个，但具体是谁会推门，他还真煞有介事地考虑了好几天。
不过“薛定谔的辞职”并没出现，反倒是周泽楷这段时间的心情似乎呈直线上升，按杜明非常漫画化的说法，周泽楷头上的呆毛都能开出朵桃花来，必定是碰上了什么好事。
与此相对的是恢复从前更新连载质量的《却邪2》，江波涛追看了几期，除了非常富有个人风格的“企鹅伙伴”之外没有什么槽点，画风也重新回到了精致而不失粗砺的硬汉风格，总而言之，一切似乎正在说明，江主编已经解决了他们杂志社最最棘手的两大问题，还是一次性的。这让江波涛少不得有一些自我夸赞，这也证明了他能坐上头把交椅并不单单是因为周泽楷不要这个职位而已。
“周，最近心情很好？”
江波涛捧着红茶从茶水间旁边经过时，恰好碰见了周泽楷，对方刚从外面回来，鼻尖被冻得通红，穿着厚厚的白色大鹅羽绒服，模样看起来和来实习的几个大学生似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
“嗯。”周泽楷扯掉帽子，呼了口气，“还好。”
“聊聊？”
意外地，周泽楷摇了摇头，“有事。”
“有事？”江波涛惊讶， 但随即一想，临近年末假期，增刊也在紧张筹备中，恐怕按照一叶之秋老师拖拉的个性，得让周泽楷去亲自监督。
“不见了，”周泽楷皱着眉，“一叶之秋。”
“……”
下一秒编辑部里就听见了江波涛罕见的大喊。
“孙翔不见了？！”
周泽楷不是没谈过恋爱，但他实在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事实上，他跟孙翔还远远没进行到谈恋爱这一步，除了当初那个意外得仿佛少女漫画一样的接吻之后，他俩的相处模式其实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任凭周泽楷如何施展自己从前屡试不爽的眼神杀，都没再看见孙翔满脸通红的窘迫样子。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他的企鹅以各种诡异的理由出现在漫画情节里，连载质量和交稿速度有明显的提升。
他想不出孙翔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就算是因为那个吻，孙翔的反应弧也不至于这么长。
周泽楷站在孙翔的那件小屋里，公仔、泡面、工作台全部都是昨天他来的样子，但孙翔的的确确不见了，手机打不通，房东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周泽楷原本想要报警，但看见了书桌上有一封被拆开了的信。
良好的教养只阻止了他几秒钟，终究没有抵过对孙翔的担心，周泽楷拿过来读了。
信不算很长，是一封来自老一叶之秋和《却邪》的一个忠实粉丝寄来的信，上面不乏对叶秋的赞美和类似于“你做得再好也不会超过《却邪》和叶秋”的论调，这位粉丝的用词之粗鲁让周泽楷几次皱起了眉，最终定格在这张信纸被大力捏皱的页脚上。
“新一叶之秋简直是垃圾！”
“就这水平还要画《却邪》？做梦去吧！”
“每个月拿到杂志先把这狗尾续貂的玩意儿撕下来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吧？！”
“傻*作者和傻*情节！”
“新一叶之秋退圈吧！漫画界的耻辱！”
“别吹什么新人天才了！老子拿脚都比他画得好！”
这样的言论周泽楷自从担任孙翔的编辑后其实并不少见，他知道孙翔的脾气，所以也一直尽可能地不让他接触到这些，但头一次，当他一个人站在这间狭小温暖的起居室里时，周泽楷感到了愤怒。
他们什么都不懂。
他们不懂每一个创作者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对待自己的作品，不懂得什么叫做宽容，更不懂什么叫做教养，因为他们被主观蒙蔽了眼睛，因为孙翔和他的一叶之秋站在这个舞台上，就要接受这样的评价。因为《却邪》珠玉在前，粉丝就不允许有后来者胆敢尝试做出改变和超越。
把别人的心血践踏的垃圾是他们，孙翔和《却邪2》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尾。
周泽楷面沉如水，手机很凉，他的手指却滚烫。
人对于挫折的反应也是分阶段的，一开始遇到反对的声音，你会觉得愤怒，而后会产生反抗的情绪，之后你会自暴自弃，觉得人间不值得，很多人在沉寂一段时间后也能够重拾信心，觉得这还是自己希望做的事情，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心再次上路。
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根本不是在激烈的反抗中到来的，而是在你觉得“真累啊”的时候降临。
孙翔就是在收到那封信时终于产生了这种感觉。
他觉得疲惫。
对于《却邪2》，他期待过，愤怒过，失落过，却只此一次觉得累了。
他终于明白，这个作品不受欢迎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画风，也不是情节，更不是因为周泽楷那个可笑到荒谬的企鹅。
他不是叶秋，这对于《却邪》来说，就是他此生摆脱不掉的原罪。
孙翔很努力，但这个原因对他很残酷，也绝对不是能他能改变的。
所以他跑了。
坐在回重庆的高铁上他对着黑黢黢的电脑屏幕发呆，他知道周泽楷一定会很着急，但是他没办法对着那个人说出口。因为无法成为叶秋所以不再画画什么的，对于周泽楷这个责任编辑来说，实在是个很蹩脚的借口。
不过说起来，他也算不上什么好的合作伙伴，大概摆脱了他，周泽楷也会松一口气。
孙翔想着，登陆了自己的微博。他没用实名认证，一是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另外也觉得顶着一叶之秋的名字有些尴尬——虽然叶秋早就换了名字，他没有骗粉的嗜好。没了以上两样，他的微博其实访客寥寥。
但这次消息栏却是吓死人的999+，孙翔第一反应是自己大概被那个写信的粉丝挂了，所以得到了微博无脑吃瓜群众不遗余力的炮火攻击。
点开来看却不是，全部都来自未关注的人和转发@。
源头在另一条微博。
“轮回_周泽楷v：因为很棒，所以值得被称赞。@孑小羊习习”
后面附上了这几个月以来厚厚的手稿照片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孙翔的侧影。
周泽楷虽然身为编辑这种幕后职业，但楚云秀去年的一波宣传让这个长相超乎寻常帅气的编辑迅速成为了漫画圈的知名人士，他的这条微博有接近三万次转发，而那些未关注的人的评论，当孙翔点进去看时，就算是再如何淡定，一瞬间也免不了酸了鼻子。
“新一叶之秋要加油哇！！”
“《却邪2》是我最喜欢的漫画！！不要放弃啊！！”
“以前一直不知道一叶之秋老师的微博，关注晚了不要打我我是真爱粉！！”
“和叶秋的风格很不一样，但是觉得你这样的风格更适合讲《却邪2》的故事，之前有一段时间断更，但新的情节比从前更加连贯了！ps不包括企鹅。”
“楼上说企鹅的别跑！！我也！！”
“我觉得企鹅很可爱啊……”
“我们硬汉风格要什么企鹅！下次麻烦画只更威风的召唤兽好嘛！”
“本硬汉觉得企鹅还挺萌……”
“硬汉附议……”
“怎么回事，我发现轮回杂志社的漫画里都有这个企鹅出现……上次的《第七人的心跳》里也是……”
“怕不是轮回的隐藏彩蛋？”
“歪楼了各位！！表白周泽楷！老公看我！”
“习习老师不要放弃治疗！！我超喜欢你的！话说我觉得以前那个对话和情节总是隐隐有一种沙雕气质是的错觉吗？”
“我一开始确实是被却邪续集的噱头吸引来的，就喜欢叶修老师正经中带着不正经的画风，结果一开始的沙雕气质真的把我震撼住了！！本来想弃坑结果这漫画有毒！！我后面完全停不下来！！强烈要求习习老师回原来的风格！！现在太正经了我不喜欢！！”
这群家伙……孙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发了条微博。
“孑小羊习习：@轮回_周泽楷v 你有夸过我吗？实名怀疑。另外：什么叫沙雕气质？我怎么不觉得沙雕。”
6.
凌晨一点的S市，周泽楷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从睡梦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男人挣扎了几秒，看见“习习”的名字时瞬间清醒。
“给你传个东西。”
随即邮箱提示周泽楷有新邮件，点开来看是一连串的电脑原稿。
不是《却邪2》，是简单到像儿童漫画一样的四格。
“南极有一只叫木皆的帝企鹅，他不太爱说话，身材却很高大。”
一只胖嘟嘟的帝企鹅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一块浮冰上。
“有一天他遇见了一只叫习习的狼。”
一只狼头顶着“习习”的对话框出现。
“习习脾气暴躁，经常和其他动物打架，木皆却很有礼貌，习习觉得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是木皆是只细心又体贴的企鹅，他一路上照顾习习，就像对待其他企鹅一样。”
“习习有一个梦想，要成为南极最威风的狼，但其他人都觉得习习不过是只哈士奇，对他们来说，哈士奇和狼没有不同，都是会汪汪叫的狗而已。”
“但木皆一直认为习习会成功，并且为了帮助习习离开了自己的部落。”
“习习不太讨人喜欢，因此也对这个世界气势汹汹。”
“但木皆请到了很多小伙伴，他们告诉习习其实这个世界很美好，包括习习自己，都是美好的一部分。”
周泽楷划到了漫画的最后一张，这是一张手机拍摄的夜景。山城在夜色中闪耀着她独有的错落光芒，一列末班轻轨正从黑暗的隧道中穿出，开往前方寒冷又璀璨的春天。
他拨通电话时手还有些颤抖，但随即电话被接通。
“嘿。”孙翔的声音似乎也在颤抖，“南山真特么冷！”
周泽楷忍不住笑了，声音在信号里模糊又暧昧。
“看见了吗？”孙翔有些犹豫。
“嗯？”
“我想说……那个，谢啦。”
“不会……”周泽楷顿了顿，“是你应得的。”
“然后我不准备再连载《却邪》了，”孙翔接着说道，像是在积蓄巨大的勇气，“我不想活在叶秋的阴影里。”
“我知道。”
孙翔听见周泽楷的声音非常轻柔地响起，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个人绝不会认为这是孙翔逃避的借口，从来不会。
“所以我想画点新的东西……”
“比如？”
“这个四格漫画怎么样？”孙翔哈哈大笑，“我还真没画过这种呢……”
“……”
“怎么？”
“其实，”周泽楷艰难地遣词，“你画的那个不是狼……”
“啊？”
“哈士奇……”就是一只哈士奇。
“……”
“所以还是……”
“闭嘴！！”
孙翔在家里得到了七大姑八大姨的亲切问候，毕竟这孩子看着也是一表人才，虽然职业不太靠谱，但胜在年轻有前景，一时间来替自家女儿打探情况的人还真不少。
孙翔把这些都留给自己爸妈在搓麻将中解决，自己抱着手机躲在一边聊天。
“我说，你上次闹得还挺大。”戴妍琦八卦，“我听老肖说周泽楷亲自去找了叶秋欸！”
“是吗？！”孙翔惊了，周泽楷没跟他说啊。
“好像还有你们杂志社主编吧……新一期杂志你没看？各个部门都开会要求刊登公告抵制粉丝语言暴力行为，说实话早就该这么做了！”
“啊……是嘛……”孙翔有点心不在焉，周泽楷什么时候去找的叶秋？还有开会什么的怎么都没跟他讲过？
“你真不画却邪了？”戴妍琦可惜地问道，“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沙雕又感动。”
“少给我提沙雕！”
“气质使然嘛……那你准备画什么？”
孙翔一愣，这个问题他这几天在家一直在考虑，但始终没有好的想法，周泽楷倒没有催他，只是说让他安心在家准备过年。
“不知道呢还……”
“那还跟周泽楷搭档？他不是很抢手么？”
戴妍琦状似无意的一问让孙翔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倒是忘记问周泽楷这件事了，如果新漫画开始连载，周泽楷还会担任他的责任编辑吗？
“应该吧……”
“我觉得你俩还挺配（滑稽）。”
“胡！胡——”孙翔惊得大叫。
“胡啥子胡！”孙翔妈在那头恨铁不成钢，急忙辩解，“他小孩子不懂！这把不是诈胡！”
“胡说！”孙翔终于说完语音发了出去。
“嘿嘿嘿……”对方发了个你懂得的表情包就下线了，留下孙翔无限冷汗。
“周泽楷，你……”
他点开和周泽楷的聊天，话打了一半就止住了。
他到底想不想和周泽楷搭档了呢？孙翔忽然有些迷茫。
或者说，周泽楷还愿不愿意和他搭档了呢？
“你还想和我一起工作吗？”
如此不确定，根本不是孙翔的说话风格，他发完后紧张地看着聊天界面，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复，等孙翔再想撤回，已经超过了两分钟，没回复的问句简直是一把耻辱刀在孙翔的自尊心上来回切割，他越看越气。
“呸！谁想和你一起！”
周泽楷在孙翔爸爸赞许和打量的的目光里推开房门，然后看见孙翔又是搞笑漫画日和一样的动作扔飞了手机。
“……”
“……欸？！”
孙翔大惊，“你来干嘛？！”
周泽楷摘下围巾，露出一个暖融融的笑来。
“来夸你。”
“哈？”
“吃火锅。”
他还没忘记，杜明说孙翔把你当自己人就是带你去吃火锅，而他周泽楷到现在还没和孙翔吃过一次火锅。
周泽楷原本有点委屈，但在看见孙翔突然涨红的脸时又笑了。
管他呢。
孙翔不喊他，他也会自己带孙翔去吃火锅。
就像孙翔不说喜欢他，他也会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只是为了一句喜欢你。
年轻的先生们于是又穿好了保暖衣物，周泽楷抓着孙翔带着毛绒手套的手，对方挣扎了一下，但终究没甩开。两个人朝最近的一家火锅店走去，孙翔偷偷抬眼看周泽楷，对方端正白皙的侧脸在久违的阳光下像是一把淬着冷光的枪。
“新漫画！”他忽然大叫，“我想到了！”
“哦？”
“就叫《穿云》吧！”孙翔笑嘻嘻地冲他举起大拇指，“一个神枪手的故事，怎么样？”
属于一叶之秋的一枪穿云，现在才刚刚开始。
——————————经典表情包：摔——————
